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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祁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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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祁跡

七月的南淮將近四十度的高溫,熱氣讓柏油馬路糊出一道道彎曲粘稠的曲線向上蒸騰,人光坐著就像個活體瀑布,一個勁兒地往外倒汗。

“3,2,1,cut。”

祁跡抖了抖披在頭上的大頭巾,從小板凳上伸個懶腰,起身拿起揚聲器朝草坪上十幾位工作人員還有演員喊有氣無力喊道:“全片殺青”。

現場響起稀稀拉拉極其敷衍的掌聲,聲兒還沒樹上的知了嗓門大。

祁跡也不在意,這鬼天氣,人都要蒸發了,換了人精都已經被折磨得沒心情裝模作樣,只想趕緊收工回家吹空調。

“祁導,水。”

一群已經放棄營業的老油條身後擠出一個約二十出頭的小夥子,帶著頂之前拍攝過的心理診所送的紅色鴨舌帽,上面還印著“美好人生,從心開始”四個大體花字,身上套了件對比他的身材顯得過於寬大的T恤,像偷來的。

臉本來應該也是個白凈的,但這會兒已經紅得跟猴屁股似的了,一層一層地還在往外冒汗。

但這都影響不了他給祁跡遞水的眼裏盛滿的誠摯和期待,還有很明顯的小心翼翼,跟條小狗似的。

“謝謝。”

祁跡瞥了一眼林思取,一張小臉被曬得通紅,照這個趨勢今晚估計就得脫一層皮,祁跡皺了皺眉。

“你沒擦防曬嗎?”

“啊……”

小孩沒料到祁跡會問這個問題,有些尷尬,聲音怯怯的。

“沒,沒擦,我的防曬用完了。”

“用完了你不會朝我們借?缺心眼啊,開不了這個口?”

祁跡嘖了一聲道“算算都在一起工作也有三個月了吧,怎麽張嘴借個防曬都不敢呢?我尋思我平時挺溫柔一人吧,有這麽嚇人麽?”

祁跡納罕。

林思取自覺自己這是被祁跡嫌棄了,懨懨地更是不敢開口接一句話。

祁跡回頭翻了翻自己的包,發現今早塗完就忘記把防曬帶出來了。

“嘖,胖子,借個防曬。”

祁跡轉頭向一個扛著攝像機的大個子喊道。

胖子大名潘大海,花名挺多,胖大海、胖子、佛爺。人也如其名,兩百斤的體重往那一站,從體積上就先給人一種絕對的壓迫感,能為幾位群眾遮出一小片陰涼。

胖子扛著攝像機一上午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,此刻正哐哐往嘴巴裏頭倒水。

這人被滾燙的熱氣蒸的前後背透濕,好好一件T恤楞是被他穿出了緊身透視衣的效果,視覺呈現十分辣眼睛。

胖子放下一小桶農夫山泉,從包裏翻出一支防曬,邊朝祁跡走來邊嫌棄地瞇眼瞅他。

“你瞅啥?”祁跡回瞪。

“瞅你騷包,你把自己裹得跟個阿拉伯女人一樣是不是有病?”

祁跡在T恤外套了一件白色的防曬衣,長褲運動鞋,頭上頂著一條碩大的頭巾,圍著整張臉上下繞了兩圈,還順道遮了口鼻,鼻梁上架著碩大一幅墨鏡,唯一露出的一雙手塗了十層防曬,白到發光。

“你懂個屁,這叫物理防曬。老子還得靠這張臉出去賣笑呢,不然靠你們幾個高矮胖瘦歪瓜裂棗工作室吃啥喝啥。”

胖子納罕,這怎麽還上升到人身攻擊了,頓時陰陽怪氣地懟回去:“得嘞,您花魁,您頭牌,我們凡夫俗子姿色平平可比不了。”

祁跡懶得搭理那死胖子貧嘴,轉頭將防曬遞給林思取道:“拿著多擦點,雖然現在也沒用了,但聊勝於無吧。”

祁跡評估了一下林思取這糟心的臉蛋:“那什麽,改天帶你做個醫美敷個水膜,還能養回來。”

胖子聽完一臉嫌惡的走了,帶著拍攝團隊收工。

祁跡如今三十一枝花,平時就臭美又自戀。這人倒也有自戀的資本,墨鏡之後一雙狐貍眼偏狹長,尾尖稍稍上揚,左眼尾收尾處墜一顆黑色小痣,平添幾分風流。

鼻梁高挺但秀氣,嘴唇薄似無情,但總是微微上翹,不笑也自帶三分笑意。

漂了一頭微卷的淡金色長發剛及肩,被祁跡嫌熱地用頭繩綁了個低馬尾,幾縷發絲滑落,顯得瀟灑又不羈,是那種一見便會讓人心生幾分親近之意的好樣貌。

憑著這張笑臉,祁跡在創業初期騙到過少說五六筆投資,再加上那張慣會胡說八道天花亂墜的嘴,祁跡這些年在圈內算得上左右逢源,很吃得開。

祁跡的工作室名叫“跡蕪”,是專門做紀錄片的一家工作室,祁跡自己出資自己當老板,招募了手底下一幫蝦兵蟹將,起初也是帶著點玩票的性質。

但礙於祁跡其人實在會來事兒,作為紀錄片的導演其專業能力又確實在圈中數一數二,做著做著,一不小心還成了紀錄片行業當中的“龍頭企業”,在業內很有些地位。

跡蕪這幾年制作了好幾部出圈的紀錄片,有像地方非遺這種受政府扶持的公益紀錄片,也有關註流浪貓狗救助團隊的紀實片,還有一些游走於社會邊界的行為藝術家、抑郁癥患者的跟蹤記錄。

最大膽的一次將目光聚焦在LGBT群體,揭開這個群體背後那些不可說的故事。

這部片子最後沒能在國內上映,倒是在國外拿了不少獎。

林思取便是祁跡在拍攝關註抑郁癥患者的紀錄片《異魚:異色世界的囚禁者》時認識的。

當時祁跡需要幾個抑郁癥患者的典型案例,但許多抑郁癥患者礙於各種原因,並不願意將自己的事情與公眾共享,林思取在這個時候找上了他,表示願意作為案例出演,但希望祁跡能夠讓他跟著學習如何導演。

祁跡一開始沒答應,但沒想到這小子毅力不淺,跟屁蟲似的跟了他十天,祁跡走哪兒跟哪兒,跟上了也不多話,祁跡寫腳本他送水,祁跡拍攝他送水,祁跡剪輯他送水,這麽送著送著終於把祁跡送瘋了。

拎起這臭孩子的衣領子一把扔到工作室門外,放下狠話:“天天送水你是不是腦子進水,去叫十份午飯來。”

林思取本以為終於要被掃地出門,沒想到祁導一句話裏兩個意思,峰回路轉還能柳暗花明。

他反應了五秒開了竅,一張臉一下笑開了,屁顛屁顛地去給前輩們買飯,臨時小助理這個活就這麽落到了頭上。

林思取胡亂把防曬抹到臉上,從兜裏掏出祁跡的手機遞給祁跡道:“祁導,剛才您手機響了,響了好幾次。”

祁跡接過電話,翻出未接記錄,上面顯示“鳳華女士”給他打了五個電話。

祁跡一挑眉,鳳華女士是他媽程鳳華,他一直都管他媽叫鳳華女士,顯得年輕,鳳華女士聽著高興。

但他媽已經一個月沒有聯系過他了,在他一個月前因不堪相親之擾,終於腦子一抽直接出了個櫃之後。

“鳳華女士?”祁跡猶豫一瞬,給他媽回撥過去,語氣中帶著些難得的恭敬。

“祁導大忙人,終於有時間回我電話了啊。”

程鳳華慣會陰陽怪氣。

“瞧我哪敢啊您這話說的,不是您說要跟我這個不孝子徹底決裂,從此江湖不覆相見嗎?”

“哦這時候你倒是聽我的話了?平時那陰奉陽違的勁兒呢?”

程鳳華冷笑一聲。

“媽,我一直很聽您的話”祁跡順坡下驢。

“少廢話,我打這個電話就是為了跟你說一件事兒,說完我就掛。”

程鳳華懶得跟兒子打太極,還在氣頭上呢。

“有事您吩咐。”祁跡了解他媽需要順毛摸的脾氣秉性。

“明天晚上六點,綺閣,我給你約了一個相親對象。”

祁跡一聽翻了個白眼,果然這事兒還沒完。

“媽,我以為上一次我已經跟你們說的很清楚了,我不喜歡女人,我喜歡男人,我相哪門子親,那是害人家。”

“你不去你怎麽知道不喜歡。這次我給你找的對象恰好是兒童心胸外科的專家,剛從國外回國半年。你就算談不成感情,談談小風的病情總可以吧。”

小風是他白撿的便宜弟弟,先天的心臟病患者,如今剛滿十五歲。

自從把小風領回家之後,祁跡這幾年也一直在找根治小風心臟病的辦法。

小風所患的病癥叫做法洛四聯癥,是一種聯合的先天性心血管畸形,大多數法洛四聯癥患兒雖然需要經過一次覆雜的手術,但大部分還是能夠在幼兒期就得到根治。

但小風的法洛四聯癥較為特殊,合並了肺血管發育差,一直達不到手術指標,無法進行根治手術,只能用藥維持,拖著等到肺血管發育情況較好了再進行根治術。

但隨著孩子年歲一年年增大,手術成功率也在逐年降低,祁跡一直在找各種專家,但給出的結果也都大同小異。

祁跡本來煩透了他媽孜孜不倦兢兢業業給他找對象的事業,才幹脆出櫃省心。如今看來,這招也不是很管用,正想反駁,就聽聞了對方還是個心胸外科的專家。

祁跡簡直要氣笑了,程鳳華女士現在可是越來越精了,還學會一魚多吃了。

祁跡明知前頭有他媽為他哼哧哼哧挖的坑,但為了祁風這個便宜弟弟,還是得往裏頭試探性地跳一跳。

祁跡安慰自己,好容易碰上一個海歸專家,還能省他兩百的掛號費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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